九陌

底层原创写手,主要发刀,期间掺杂甜文与细思极恐小故事,文笔不好,见谅。

一念一夏

  一

“嘟……嘟……嘟……”

“喂,妈?”林亦匣撇了眼放在桌上的手机,看清来电备注后随手拿起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林母沙哑年迈的声音:“哎,小匣啊?你看这都快要年末了,你什么时候回来过年啊?”

林亦匣嗯嗯啊啊地应付了几句,耳边是母亲的絮絮叨叨,他看着面前的工作报表,有些出神。

他正盘算着几号回家,却听见母亲突然转了个话题问道:“哎,对了,前几天你爸打扫房间翻出来一个带密码锁的箱子,你的吗?不是我就叫你爸扔掉了。”

密码箱?林亦匣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黑色的箱子和一个模糊的身影。

但时间已经隔了太久了,他实在是记不清当初究竟放了些什么东西。不过倒是可以确定那盒子确实是他的。

“妈,你帮我先放着吧,应该是我的,等我回家了再看看。”林亦匣随口应了一句,和母亲确定了回家的时间后又继续忙起工作来,很快就将那个黑盒子忘在脑后。

以至于等他返回老家,忙完一切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看见被端端正正放在书桌上一角的盒子一时有些发愣。

林亦匣并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这个眼熟的箱子是哪来的。

他还在试图从记忆深处挖出这个箱子时,林母端着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她将水果盘放在桌上,见林亦匣一直盯着书桌,也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

她看着那个箱子,“呦”了一声,随手拍了下那个黑色的箱子:“这不是前几天和你提起的那个箱子吗?如果是你的,就收起来吧。”

她本来也只是来送个果盘,见林亦匣应了一声后也没有再多问些什么,嘱咐林亦匣记得吃水果后就离开了房间。

被放在桌上的盒子和林亦匣记忆中的样子并不是一模一样。

时间在上面留下了属于它的痕迹。原本裹在箱子上作为装饰的黑色软纸有些边边角角早已失去粘性,因为自己母亲的随手一拍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上面遍布着破损和划痕。甚至铁质箱子的四个角落都有些磨损。

他上前摸了摸箱子的表面,依照他对当时的自己的了解,恐怕这个箱子的某个角落就藏着对密码的暗示。

果不其然,林亦匣从挂落的纸张和箱子之间的缝隙间摸出了一张卡片。软纸只粘了一圈,而卡片藏在中心处。

他看着卡片上的三个字母,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眉眼间带上一抹笑意,掏出手机鼓捣了一下,然后输入了密码。

锁开了。

170625。

果然是这个密码,这个她名字缩写对应的键盘位数。

这倒确实像是那个年纪的自己会干出来的事情。

那这个盒子里的……

他们的初遇俗套得就好像是几年前的偶像烂剧。

独自打伞回家的男孩看见了在路边躲雨的女孩,把她送回了家。

但是作为当事人之一,林亦匣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送女孩回家的理由可并不浪漫。

那是他初二暑假开始的那一天。他记得那天他和朋友约着考完试去对方家里做客,回家放下书包连校服都没换就冲出了家门。

林亦匣父母那时候工作都很忙,待在家里的时间少的可怜。他在朋友家玩到很晚,顺便在对方家里解决了晚饭。

等他打着饱嗝离开朋友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昏黄的路灯已经亮起,太阳带着日光早已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甚至连月亮和星辰都没有出现。

因为他们两家离得实在是不远,林亦匣婉拒了朋友父母试图送自己回家的行为,独自一个人撑着把伞往家走去。

落雨的日子天总是黑的很快,林亦匣走了没五分钟,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只剩下路边那只照得亮面前一小块地的路灯还检查发出微弱的光亮。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路上的行人也少的可怜,就算偶尔路过一两个,也是撑着伞或者裹着雨衣急匆匆经过。

这样的环境下,林亦匣不由自主地想起下午时在朋友家被怂恿着看的恐怖片和恐怖怪谈来。

身边的树下的不再是树影,而是随时可能扑上来的鬼魅;漆黑的身后不再是孤单一人,而是有非人类的东西在跟着他的脚步声移动,一点点靠近;突然响起的猫叫声不再是可爱的小动物,而是象征噩梦的古怪黑猫……

等等……黑猫……

林亦匣猛然想起下午看过的那一堆怪谈里的其中一个,而下一个怪谈就是……

那个喜欢站在墙角,没有脸,只有两条马尾辫的女孩。

传说如果你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蹲在墙角哭泣,当她扭过头来时,你只会看见另一条马尾辫。

林亦匣被自己的幻想吓得一哆嗦,但却控制不住地往猫叫声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雨天,墙角,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背对着他蹲下,轻微的喵喵叫声从女孩的方向传过来。

林亦匣被吓得猛然后退一步,差点把伞一起丢掉。他的左脚向后直接踩进一个水坑,发出极大的一声溅水声,啪的一声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明显。

蹲在墙角的女孩似乎是听见了身后的动静,慢慢转过头来,林亦匣僵立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背影,甚至随身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扭过头来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另一根马尾辫,甚至那张脸林亦匣还有点眼熟。

她有一张稚气未脱的婴儿肥脸蛋,被雨水打湿的发丝胡乱地贴在脸上,显出几分狼狈。而林亦匣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她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瞳,里面是清澈与干净。就像是森林深处的小鹿的眼睛。

女孩抱着只小猫崽。本应该是雪白色的小猫被雨点弄的有些脏兮兮的,看上去可怜巴巴。

本来在轻轻叫唤的小猫也安静了下来,抬着脑袋,用一种和她非常相似的眼神一起盯着林亦匣。

林亦匣立马想起了这个女孩是邻居江爷爷的孙女,最近几年才搬来。虽然两家大人关系很好,但他在五年级后就很少和女孩子接触了,和对方只能算点头之交。

对方显然也认出来他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两个人静静地盯着彼此。

林亦匣本想着酷酷地一点头算作打声招呼就直接离开。但他看着面前黑乎乎的小路,脑子里不断地出现各种鬼怪来,让他愣是不敢再往前一步,就好像那黑暗尽头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他站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最后终于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咬了咬牙开口道:“那个......你是因为雨太大回不了家了吗?”

女孩愣了愣,“嗯”了一声,把猫举起来给林亦念看,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我怕猫咪淋雨会生病,所以准备等雨停或者小一点。”

“我送你回家吧。”林亦匣打断了对方的话,试探性的问,“反正我们家离得那么近,也是顺路。”

才不是因为自己害怕不敢一个人走夜路,林亦匣在心里默默添上一句。而且人家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孤零零地在这里躲雨,也确实不太安全。

女孩没有动,看上去有些犹豫,似乎还在考虑要不要听林亦匣的话。

林亦匣见状又补上了一句:“你是江爷爷的孙女吧?再说了,我们家里大人关系好那么,让我爸知道我居然就这么看着你淋雨不管,非得骂我不可!”

明明是毫无逻辑的借口,但女孩似乎是真的相信了这一番说辞,起身向林亦匣走来。

“江以念。”她冲着林亦匣一笑,说道:“我的名字,江以念,你叫什么?”

“我,我叫林亦匣!树林的林,亦然的亦,匣子的匣。”

江以念嗯了一声,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你好,林亦匣。”

两个人突然就一起沉默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安静到只能听见雨滴拍打在扇面上的声音。

虽然两人同撑着一把伞,但林亦匣也不敢太过于靠近江以念。

他有些僵硬地伸直胳膊,将伞偏移向另一边,同时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一步。

这导致林亦匣的小半个身子都暴露在伞外面,但他没有过多的在意这个,而是一直在用余光偷偷地看着身边的女孩。

直到两个人真的撑起同一把伞,林亦匣才反应过来江以念方才的犹豫恐怕不是怀疑他是坏人,因为他现在也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后悔。

伞面不大,这就意味着两人需要贴的很近。就算不至于紧紧贴在一起,中间的距离也绝对不超过半个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非长辈的异性靠的这么近了。

“喵~”突然响起的猫叫声打断了林亦匣的胡思乱想,他偏头看了眼江以念怀里的小家伙。

小猫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上了林亦匣的肩膀,小爪子拍在他的手臂上喵呜喵呜的叫唤,似乎想要爬到他的怀里来。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盒子是什么时候伸爪的……”

江以念惊呼一声,忙不迭地将小猫的爪子收回来。但脏兮兮湿漉漉的小爪子已经在林亦匣的外套上留下了一个梅花状的花纹。

她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地开口道:“那个,你的衣服……”

“这个吗?没事的。”林亦匣看了眼已经被猫咪摧残的无法入眼的衣袖,没有太在意。他脑子突然一转,使坏道:“不过,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的话,可以经常带着盒子来找我玩。”

“我还挺喜欢猫的。”林亦匣解释道。虽然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借口。

“好呀,那我明天带盒子来找你吧。还可以顺便交个朋友。”江以念没怎么多想就应下来了。

她扭头冲林亦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林亦匣嘴角上扬,嗯了一声。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笑了是因为明天有可爱的猫咪可以摸,绝对不是因为她很可爱。

箱子最上面是一把深蓝色的折叠伞,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

但这和回忆里两人同撑过的伞一模一样。这就是那把伞。林亦匣甚至清楚的记得,当初自己把伞偷偷放进箱子里后,还因为弄丢了伞被父母一顿骂。

他笑出声来,摇了摇头,将伞拿在手里把玩片刻,然后撑开了伞。林亦匣单手拿住向远离自己的方向伸过去,伞面微微倾斜。

这是一个僵硬且不舒服的动作,而且它将林亦匣的半个身体暴露在伞外——虽然可能有成年后体型更壮了的原因,但当时他也确实打湿了自己。

但这也是林亦匣熟悉的一个动作。直至今日,他也依旧记得那个雨天,和雨里的那两只“猫儿”。

那是他们的初遇。

第二天江以念果然来了,带着小盒子,和前来道谢的江爷爷。

江爷爷和恰好在家的父母聊的开心,而他们两个则在客厅谈天说地撸猫咪。因为有大人和猫咪的缓冲,两人之间的气氛算得上不错。

林亦匣从大人和江以念自己的口中得知了对方比他大一岁,刚刚从他所在的初中毕业。知道了对方考上了他们那里最好的高中,也知道了江以念来这里是因为父母出国顾不上她。

大人们聊上了头,甚至一拍掌定下了让江以念帮林亦匣辅导功课的想法,算作是所谓送她回家的“感谢”。

早知道就不应该送她回来!这是被迫补课的林亦匣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他本想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糊弄过去,但没想到江以念却是个认真的,居然真的开始辅导起他的作业来。

尚值青春期的男孩总爱在奇怪的地方较劲。明明江以念要比他大一届,懂的东西自然也比他多,但林亦念却总觉得不能在女孩面前丢脸,莽足了劲做题。

你来我往中,两个人的关系莫名其妙好了起来。

从邻居,到朋友。

“以念,如果我现在开始加倍努力,能和你在同一所学校吗?”林亦匣趴在桌上写着数学题,看似随意地开口问到,但一瞬间紧绷的身体却暴露了自己紧张的心情。

“唔……我想想看。”江以念当然没有错过林亦匣瞬间的紧张,故意想要逗一逗对方:“以你的成绩的话,可能不太行呢。”

眼见着林亦匣都快蔫了,江以念又快速的加上一句:“不过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会负责辅导你的,怎么样,还不快谢恩?”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故意做出一个特别夸张的姿势。

女孩背对着窗户站立,双手高高抬起,做出一副正在接受朝拜的样子。午后的阳光从窗台落下,抚过她散乱的长发,将发丝都染成金色,随着微风飘动。背光的站姿显得她的眼瞳衬地更加的明亮,她的眼中带着一点狡猾和作弄,但却没有半分的恶意,像是只偷腥成功的小猫,正得意洋洋地和人炫耀。

猛然抬头看向江以念的林亦匣一下子楞在了原地,表情空洞大脑发蒙,方才所有的想法都一下子忘了个精光,眼中只有这个过分耀眼的女孩。

明明早就知道对方的容貌出众,但林亦匣还是控制不住地被对方一瞬间惊艳到了。

江以念看着面前发愣的林亦匣,突然笑出声来:“林亦匣,你的眼神好像一只狗诶!”

这下林亦匣可忍不了了,他站起来就要去扯女孩的袖子,两个人笑闹成一团。午后的阳光盖住写了一半的试卷,少年人的笑声拢盖整间书房。

屋外骄阳正好,微风吹拂,像是他们那个肆无忌惮的年少,和明艳的夏。

六月的天已经上了温度,引的人也心里烦躁起来,更何况是将要高考的毕业生们。夏日的暖风无法吹散炎热,轰隆隆的空调也无法催走林亦匣心底的焦躁。

中考在望,最后冲刺七天,林亦匣与江以念的联系也渐渐少了下来。哪怕是林亦匣抽着空时间跑去找了江以念,对方也总是不在或是推脱着有事,本来几乎是天天见的两人,竟是连着快半个月没有见过面。

难道是交往男朋友了吗?林亦念想着。如果对方是因为交往了男朋友才疏远自己,那倒也……

“不行......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林亦匣啪地扔下笔,自顾自地轻声嘀嘀咕咕着。他努力压下心底里的一点异样,想要假装根本不在乎,但本就被炎热和高考压力推上高峰的焦躁却更上了一个顶峰,引得他全身哪哪都不自在。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林亦匣没多想,猛的拉开门,一句满是火气的“干嘛”直接就冲了出去。

消失半个月的江以念就站在门口,仿佛完全没看见房间内林亦匣那张脸上大大写着的烦躁,笑嘻嘻地探头探脑往里面看:“来看看你啊,怎么,不欢迎我?”

林亦匣就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直接浇下,满身的火气都淡了下去。他摸了摸鼻子,嘟囔了一句没什么就放江以念进了房间。

江以念没少进林家的书房,她轻车熟路的找了个懒人沙发坐下,往上一摊,冲着林亦匣招了招手:“匣子,过来!”

“这不是唤狗的手势吗?而且江以念你不要再叫我匣子,更像是在叫狗了!”林亦匣虽然有些不满,但边吐槽着也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这么一句话直接给了江以念灵感,她一拍手,笑了起来:“哎,这说法好!小盒子是我养的小猫,小匣子就是我养的小狗!哈哈哈!”

这话林亦匣可不爱听了,他磨了磨牙,咬牙切齿地叫了声江以念就要过去捂住她的嘴。江以念笑倒在沙发上,林亦匣捂住了她的嘴阻止她说出更多东西。

她眉眼弯弯,眼中似有光,林亦匣盯着那双眼睛,手下力度大了些,猝不及防碰到一点柔软的东西。

林亦匣瞳孔一瞬间放大,猛然缩回手来,扭头假装去整理书架不让江以念看出异样。江以念似乎什么都没有发觉,还在发笑。林亦匣看着自己的右手心,慢慢收拢成一个拳头,仿佛方才的触感还在手间。

“哎,别生气了,我错了嘛,以后不会开这种玩笑了,呐,给你看这个。”江以念笑够了,见林亦匣背对着自己迟迟不肯转身,连忙上前道歉,另一只手偷偷摸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林亦匣其实根本没有生气,但听了对方的话到也正好顺台阶下,故作不满地点了点头,然后才看向江以念手里的盒子。

盒子里是一串手链,主体是红绳,顶端的位置装饰了一颗小小的白色珠子。手链做工有些粗糙,就像是手工做的。

该不会……林亦匣挑了挑眉,抬头看了江以念一眼。

“干嘛!我可是做了半个月呢!你不许不喜欢啊!”

“你这半个月没来找我,就是为了弄这个?”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手工不好,我作废了好几条不行吗!而且这珠子可是我专门去庙里求来的!”江以念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崽,满身的毛猛地炸了起来,冲林亦匣发出根本唬不住人的叫声。

所以江以念不见那么久只是为了给自己做一条手链。意识到这一点,林亦匣感觉自己满身的焦躁都被压了下去,如同春风过境,独留满身清爽。

林亦匣迟迟没有反应,江以念可能是觉得他不喜欢,缩了缩手,嘟囔着:“算了,这么丑的东西我也不好意思送人。”

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林亦匣就拿过了手链,一边说着真丑一边往自己的右手腕上带,甚至还拉紧了绳子防止它滑动。

江以念叫嚷着不喜欢就还给她一边试图拿回手链,林亦匣闷笑了几声将右手举过头顶,利用身高优势看着面前这个叫江以念的小矮子怎么蹦哒都碰不到他的手腕。

两人正闹腾着,江以念突然后退了一步,冲着林亦匣露出一个笑容,认认真真地说道:“中考加油,林亦匣,你说好了要来找我的。”

她的头发随意地搭在肩膀上,挡住了自己通红的耳廓。

林亦匣盯着江以念的笑眼楞住,在对方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跳动了几下,速度快到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女孩的眼中是满满的笑意,就像是寒天冬日中的一缕暖阳,亦或是盛夏骄阳下的一缕清风。那双美的不可方物的眼睛,就这么满满地盛放着他。林亦匣仿佛在那双眼睛的深处看见了当初那个在巷子里,打湿了小半个身子的女孩。

她用那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林亦匣感觉自己的心跳飞快。

当年的林亦匣带着那条手链走进了中考考场,顺利地成为了江以念的学弟。

而如今,这条手链正静静地躺在盒子的角落,等待许久未见的主人。

林亦匣试探性地想要将手链重新带上,但自己已经比当年的他大了许多,当年正好的长度已经容不下如今的林亦匣。

他已经带不上手链了。

那时尚且年少的自己还不懂莫名而来的情愫,他甚至刻意地回避了这个问题。林亦匣自认胆小,呆在名为“江以念朋友”的束缚里,不敢动弹分毫。

高中放学晚,高三更晚。江家父母不放心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家,但又实在没有时间接,便和林爷爷商量了让两人结伴回家。

高三二班的同学都知道,每到快要放学的时候,高二那个据说冷淡清高的帅气学弟就会在前门口的玻璃处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一边要注意着不被班级里的老师发现,一边在人群里找寻目标。那样子就像是在人群里找寻自己的主人的大狗狗。

不信谣不传谣……这算什么高冷学弟。这是高三二班同学们的统一想法。

江以念则会在下课后抓起书包就跑,像只归巢的鸟儿般欢悦地跑到林亦匣边上。然后眼神飘忽不停瞟向对方的书包。

一直到林亦匣从包里掏出小零食来,江以念才欢呼一声接过拆开。

“以……表姐,你吃慢点,没人和你抢。吃的那么快会胖的”

两人为了防止学校里传闲话,假装成表姐弟,林亦匣在校内都会喊江以念表姐。

江以念咔嚓一声咬断饼干条,阴森森地往林亦匣看过去,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威胁:“嗯?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我刚刚明明是在夸我念姐可爱大方漂亮温柔,地上绝无天上仅有。”林亦匣立马端正姿态,一本正经地说着夸奖的话。

江以念切了一声没再计较,快步拉开距离哼了一句。没人看见她的脸颊已经飞上薄红。

江以念拢了拢垂在耳边的几缕碎发,但奈何碎发挡不住脸颊,她也挡不住自己几乎要飞到对方面前的心。

林亦匣跟在江以念的身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像是要把什么深深记在脑子里。

少女顶着落日的夕阳,漫步在晚霞之中,黑色的影子随着她的动作舞动,高高扎起的马尾辫每一次地晃动都像是抚过少年的心脏。

她像是太阳之神遗落在人间的天边晚霞的一角,肆无忌惮地在少年专注的眼神中挥洒青春的年少。

“喂——林亦匣——”那缕晚霞突然呼喊了少年的名字。江以念回过身,歪了歪脑袋:“你会陪着我的,对吧?”

林亦匣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什么意思,女孩又生怕他误会一般加了一句:“我马上就要高考了啊。就要上大学,步入社会。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小匣子。”

“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江以念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但又暗藏着几分落寞。

她低下头,盯着脚边的落叶和蚂蚁,像是在等待众神审判。

他会怎么回答呢?江以念暗暗想着,他会不会发现自己躲在“朋友”的谎言后那点隐秘的心思?

落叶被一只白色球鞋一脚踏上,眼前的地面突然被黑影笼罩。她听见头上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随后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耳边是少年近乎宠溺的声音:“不然呢?小祖宗。”

“喂!都说了不要碰我的脑袋,要长不高了的!”江以念拍开脑袋上的手,气鼓鼓地蹬了一眼林亦匣,然后才嘟囔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不可以食言!”

林亦匣没有说话,他盯着眼前的女孩,突然抬头望向天边。

“阿念。”

“嗯?”

“陪我看看落日吧,只谈夕阳与晚风。”

“你一个学理科的,干嘛突然这么文艺啊。”江以念吐槽了一句,但还是向林亦匣望去的方向看去:“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小断墙,要看夕阳的话就去那边吧,不过只能看一会,天快黑啦!”

林亦匣嗯了一声,后半句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落回肚子里。

陪我看看落日吧,只谈夕阳与晚风。你像是夕阳里那一抹绚丽的晚霞,我是留不住光的微风。

夏天来的很快,带着气势汹汹的烈日和高温。在某个艳阳天,江以念结束了为期三年了高中,从考场踏入高中,又在考场离开高中。考试结束的声音响起,同时也带来了年少就将离去的消息。

江以念的高考考的很好,虽然林亦匣并不知道究竟考了多少分,但单单总是从江爷爷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容也能窥得一二。

假期开始后的半个月,林亦匣受邀去江家参加了对方的升学宴。

江以念拉着林亦匣躲开大人的视线躲在阳台,两个少年人倚在栏杆上吹着微风看天。

繁星缀满了天空,并不明亮的月光坎坎能视物。林亦匣接着月光偷偷地看着身边的少女。

女孩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朦胧柔软,微风催动发丝,像是敲击在少年的心上。林亦匣偷偷握紧口袋里的东西,心慌到手心冒汗。

“林亦匣。”月光下的少女张开柔软的唇瓣,恍如仙乐般的嗓音倾泻而出。

但对方说的话,却像是铺天盖地混掺着冰块的冷水,浇泼在林亦匣的脑袋上。

“林亦匣。”她说,“我要走了。”

“我没法陪你了。”

林亦匣不知道是真的没听懂还是在假装自己听不懂,打着哈哈想跳过这个话题:“我知道啊,以念你要去上大学了嘛。放心我肯定能考上去找你的。”

但江以念明显不想随意地跳过这个话题,她扭过头,认真地看着对方:“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小匣子。我……”

林亦匣突然猛的站起身来,眼神飘忽:“哎呀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情,先走了啊以念,下次再来找你。”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亦匣没再多看一眼身后的江以念,慌忙逃回了家。

房间门被用力地甩上,少年倚靠着房门,慢慢滑坐在地上,然后将头埋进手臂,把自己蜷缩在一起。

许久,少年发出一声包含着不甘和痛楚的抽泣声。

大人们谈话不会避着他,林亦匣早就察觉到江以念要上的大学可能出了点计划外的偏差,直到昨天终于是确定了某个消息。

江以念那对三年没出过面的父母,要将她带出国上学,甚至可能定居。

林亦匣满含着不甘,但却又毫无办法。他能说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要带走江以念的是对方的至亲,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而就算有,他又能以什么身份劝说?

朋友吗?

还是懦弱到直到最后都不敢表白的暗恋者?

爱慕的女孩即将远离这片土地,他甚至失去了最后的表白机会。失败则代表着三年美好印象都将消失殆尽,就算侥幸成功,又能带来什么?

少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肆意发泄情绪,江以念站在林家大门口处,握着一封粉红色的信。

她在门口徘徊了许久,几次想要伸手敲门但又放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离开了。

女孩在离开前,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亮着灯的房间。她很熟悉那个窗台,她曾经在无数个早晨醒来拉开窗帘,看见男孩站在那里冲他笑,和她道一声早安。

不会有人再隔着窗户和她说早安了。

江以念走的那天,林亦匣和江爷爷一起去送了她。曾经近在咫尺的女孩如今站在检票口前,归期无望。

江以念冲着林亦匣笑笑,带着不舍和眷恋,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睛似乎包含着点点水汽。

她说,再见,林亦匣。

女孩依旧像晚霞般美丽,也像晚霞般稍纵即逝。

箱子的最低下,躺着他没能送出的情书。

林亦匣从回忆从抽离,微微缅怀了一下逝去的青春,又投入工作生活中。

成年人的生活太苦,没有时间再回忆年少的爱慕。

一年后的一次工作交接,林亦匣作为主管与对方公司的经理见面。包厢的门打开,走进来一个留着干练的短发的标准职业女性。

对方露出礼貌但又不亲近的笑容,伸出手:“您好,我叫江以念。”

林亦匣愣了愣,礼貌地握住那只手:“您好,我是林亦匣。”

您好,江以念。

再见,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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